【德扎/主教扎】似是故人来
#我流短篇 ooc警告。
#背景设定在1803年科洛雷多因政教分离前往维也纳当天。莫扎特作为魂灵出现。
#没考据科洛雷多走的时候到底是什么季节，我们就当它是夏天吧x
他才明白其实谁都没办法带走莫扎特，不管他是个不可一世的活天才，还是永垂不朽的死天才。
“你既有魂灵留存，为何未在葬礼出现？”
“我的亲王大主教，你总不至于要我参加自己的葬礼！我是不应存于世间的虚无，我是佚名的游魂，我是上帝荒唐的降罪！您还要如何称呼我？沃尔夫冈·阿玛迪乌斯·莫扎特已是亡者。您甚至找不到哪怕一块墓碑读我的姓名。”
莫扎特悄无声息地坐在他书桌的窗台上，还是科洛雷多曾经看到就烦得不行的样子。他漫不经心地晃着小腿，晴天明亮的光线透过窗子毫无阻拦地在地板上肆意蔓延。他强光刺穿的面容看起来就像科洛雷多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
科洛雷多的目光像生怕惊扰广场上落地的白鸽那样轻柔地落在他脚踝上那条细细的链子上，另一头蜿蜒伸向不可知的地方，或许就隐没在主教宫的某一个角落。
谁能带走他呢，就连死神也没办法完全带走他。他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盯着纸上渐渐晕开的墨滴叹了口气。而这已经是自脚踝系着锁链的奇怪莫扎特莫名其妙出现在主教宫以来他叹的第二十三口气了。
或许是阿科的嘱咐，这一天连仆人都很少出现在科洛雷多面前了。
科洛雷多总以为无畏的莫扎特本人应当对生死同样的毫无畏惧——莫扎特那颗天才的大脑里有什么能够胜过音乐去吗？可他偏偏忽略了音乐本身就是活着的。一个作曲家死亡的同时，他笔下的音乐也随之钉死在丰碑或是墓碑之上。后人所有的复现，不过是拙劣的废墟重建。人们能从那中间窥得一眼早就远去的辉煌与荣光——而那已是无上的恩赐。
人们以为缪斯千手千眼千耳，却不料她们原来每时每刻身被毁灭与重生。
他自别人口中闻听莫扎特的葬礼，一辆马车载着状况不佳的遗体从维也纳市区驶向郊外的公墓，无人相随。而那日晴朗的天气可证明，上帝并不偏爱那些拙劣的作家所善于为自己笔下所谓伟大场面所捏造的背景。
那就是帝国的皇家乐正，乐神的爱子，无与伦比的天才莫扎特的落幕。
重新又晃荡在他面前的莫扎特很安静，几乎安静得过了头。看起来说话对他来说并不是像生前那样容易的事情。科洛雷多几乎觉得自己能从莫扎特眼睛里读出想要吵架的企图。不过，那当然只是个企图罢了。莫扎特没法弹着空气吉他唱他无限不循环的蠢驴咏叹调，而科洛雷多发现自己不太能冲着那个看起来单薄到虚幻的影子发火。
莫扎特从窗台上跳下来，整个人跃进蜜糖熔金一样黏稠盛大的阳光里。他棱角深刻的面容在阳光里浸染得模糊而古旧，那竟近乎是温柔的。他的身后光线畅通无阻地铺展，这使他像个错音，像个意外的摔倒，像个歌剧舞台上荒腔走板的男中音。他就是这样突兀而荒谬。
维也纳只歌颂死人。莫扎特死后维也纳的市民似乎突然想起了这位伟大的音乐天才，而集体遗忘了自己曾经抛弃过这位天才的事实。无数羽毛笔笔尖开出赞颂莫扎特的玫瑰花来。科洛雷多对这些浮于表面的赞颂并无兴趣，但这并不能阻止这些铺天盖地的文字涌向自己案头。
莫扎特低头打量着热情地称他为“上帝绝无仅有的奇迹”、“乐神的爱子”的那些文字，额前垂落的金发被他的呼吸带起缓慢柔和的起伏。
“爱子？乐神才不爱任何人。”
莫扎特漫不经心地抬眼，他冲着太阳伸开右手，光线径直穿透他曾掌控伟大旋律的手指倾泻入他的瞳孔。
“光也好热也好，或者别的什么东西，都靠燃烧某些东西才能萌发生长。而艺术靠蚕食生命而得以生存，艺术以焚烧生命与骸骨得生。主教大人，您要知道大多数的天才都并不长命。
“它自六英尺之下生根抽芽，但从没有人质疑它应当在阳光下盛放。”
“大人，您应当动身了。”
阿科静静地躬身站在门外。
这并不是1791年之前的任何一个夏天，不是那些被莫扎特赌博泡酒馆跟女人鬼混和科洛雷多吵架但因他笔下飞泻而出的音符而显得并不那么虚度的夏天，不是那些科洛雷多深陷理性的叛逃者身份拜服于音乐的魔力的夏天。
这是1803年的夏天。莫扎特仍是多年前的模样，而科洛雷多已经远称不上年轻了。
拿破仑的军队一天天迫近，萨尔茨堡的大主教已经无法在萨尔茨堡主教宫多作停留。他只能放弃世俗的权力，转向维也纳的宅邸度过自己的晚年生活。
“您要走了，去维也纳。可惜我无法再跟随您去了。”
科洛雷多确信自己会怀念莫扎特的，他的这种不舍就像是对主教宫一切带不走的他所用惯的熟知的东西。就像他卧室窗外那株蔷薇。那株蔷薇并没有刺穿过哪只夜莺的心脏，但他确信离开后他总会怀念它。
莫扎特拖着长长的锁链站在主教宫门口，长达十二年单方面的怀念让这场别离看起来并不那么像一场世俗意义上的别离。科洛雷多透过车窗看他金发蓝眼白衣的小天才，那目光像刻着年轮一般苍老。
马车开动的瞬间他把手掌伸向莫扎特的方向，凝视着掌上的虚空低语。
“莫扎特，你说的对。大多数的天才都并不长命。”
“但你爱过人间。”
